刘爽谈恋爱多年,不是说人家矮,就是嫌人家高;高矮中意了,又怨别人家里糟。她这么选来选去,男朋友没选上,可她那挑挑拣拣的名声,却像十字街头打锣——四方闻名。
她的女伴们都先后成了家,她不中意的男青年也一个个做了父亲。可阿爽呢,不知不觉已满30岁,几乎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
刘大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刘爽30岁生日一过,明显地变了个样,说笑声少了,叹气声多了,尤其怕在大街上走。夜幕初上,人行道上年轻人成双成对的时候,她更是不敢上街。
这天吃晚饭时,刘大妈看到女儿一声不吭地端着饭碗,也不问桌上的菜酸甜苦辣,胡乱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回到房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刘大妈见了又是疼来又是怨,忍不住说:“只怪你要求太高,把上门提亲的人都得罪了,街坊邻居也不愿帮忙,我看你干脆到报纸上登个求婚广告。”
刘大妈把“征婚启事”说成了“求婚广告”,阿爽听了,伤心的泪水一下涌出眼眶,刘大妈吓得再也不敢出声,悄悄地退出房去。
想起原来那个爱唱爱跳的阿爽,再看看眼前这个茶饭不思的女儿,刘大妈心里十分焦急。
她听人说过:男人的事,喊在嘴上;女人的事,堵在心里。时间一久,弄不好会堵出大毛病来的,有种叫什么精神分裂症的病,不就是这样得的吗?胡大妈真有点心慌意乱了。
俗话说,情急生智。她这么急,倒记起一位最要好的老姐妹冯大姐来。冯大姐原是和刘大妈同一个厂里的女工,专爱管闲事。退休以后闲不住,又到婚姻介绍所管起了男男女女的鸳鸯谱来,听说比上班那阵子还卖力呢。女儿不愿意去登广告,何不求冯大姐帮忙,碰碰运气?
刘大妈换了身崭新的衣服,拿了张女儿的照片,买了几样点心,急急地往冯大姐家里去了。
冯大姐一见这许久没见面的老妹妹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又是泡茶,又是端水果。
两人闲唠了一阵,刘大妈这才言归正传:“老大姐呀,你给我开个后门儿吧。”
“开后门儿?”
冯大姐有些莫名其妙,“老姐妹了,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当什么官呀!”
刘大妈这才说明来意,并且恳切地提出:“可不能胡乱搭配,得找个上等的。”
冯大姐笑着说:“你放心,我保证自已一个也不留。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明天选几个够标准的,带到你家里让你挑。”
刘大妈一听慌了,忙说:“这又不是公主挑驸马,一屋的人,不把我女儿羞死!”
冯大姐哈哈笑了起来:“老妹子请放心,我不是带人来,是带照片。”
刘大妈这才放了心,把女儿的情况絮絮叨叨说了一遍。
两天后,冯大姐真的来了,没顾得上喝茶,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袋递给刘大妈。
刘大妈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小伙子的放大彩照,个个端端正正,精神抖檄,讨人喜爱。刘大妈这张看看,那张瞧瞧,满脸是笑。
冯大姐见她望着这个也喜欢,望着那个也高兴,便问:“你到底有几个女儿?”
“女儿只有一个,不过,你得把照片留在这里过一夜,明天一早还你。”
冯大姐说:“这倒没有什么。不过,凡到我们这里来的年轻人,我事先都要给他们上一堂课,给他们讲:第一,找对象要认真严肃,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第二,要选心地好,有学问的人,不要只看外表好、肚里一把草的绣花枕头。这是一辈子的事,我的责任不轻呀。这话你一定要跟阿爽好好说说。”
冯大姐走后不久,阿爽就回来了。
刘大妈把女儿拉进房里,小心翼翼地把这事讲了一遍,冯大姐交代的话也说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照片还是妈通过熟人关系,开后门拿来的呢,要是别人…”
没等刘大妈把话说完,阿爽就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胡大妈见女儿高兴了,这才放下心,忙放下照片退出房来。
阿爽故意不去看那些照片,可到后来,她有点忍不住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插上门栓,这才拿着照片细细地看起来。
原来听人家说婚姻介绍所里的都是蹩脚货,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角色,这照片上的小伙子一个个都那么帅气!她把照片一张张摊在桌上,比了又比,看了又看,一时竟入了神。
阿爽看了看表,已是凌晨3点,这才吃了一惊,想不到时间过得这样快。阿爽自知自己生性犹豫,喜欢挑挑拣拣,这次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了。想到这里,地望了望照片上那一个个标致的小伙子,决定来个抽签找对象,抽到谁就是谁!
阿爽把那些照片翻过来叠在一起,默默地发誓说:“一经选定,决不反悔。”
然后,取出一个信封,闭着眼,伸手从那叠照片中随意抽出一张,看也不看就塞进信封。随后把其他的照片收起来包好,又给冯姨写了一封短信,信上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做完这一切,已是凌晨4点,阿爽这才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阿爽把纸包往妈妈手里一塞,说:“我才不要你开后门呢,都拿回去,我已经有了!”
刘大妈还没答话,阿爽便笑着跑出去了。刘大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她打开纸包数了数相片,脸上露出了笑容。
到了约会那天,阿爽早早地来到公园,不一会儿,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来了,头发乱蓬蓬的,蒙着一层灰,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新工作服,上面也蒙着一层灰,看样子刚下班不久。
阿爽躲在树丛中,仔细地瞧着这个年轻人,他的模样跟照片上差不多,可个头应该再高一点才好;五官端正,可形象似乎要潇洒点儿才好。总之,跟阿爽心目中想象的模样有点差距。
一刹那间,阿爽感到心直往下沉,像以往的许多次一样,想临阵撤退。不过,阿爽想到跟妈妈的约法三章,很快控制住情绪,主动地迎上前去。
“你是陈伟吗?”
“是的。”
小伙子似乎也不善言谈。
阿爽心想,自己约人家出来,要主动些才好。
她看见陈伟手上拿着一封信,又问道:“这是冯姨给你的信吗?”
“是的。你跟冯姨挺熟?”
“冯姨是我妈的好朋友。”
“我看冯姨对你的事很关心,对你的情况也很熟悉,那天还着实夸了你一顿呢。”
两人缓缓地走在林荫道上,边走阿爽心里边打小鼓儿。现在正面临着一个人生的重大选择,她不能不认真考虑冯姨嘱咐的话:选人要重心地、学问。
“刘爽,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看样子,陈伟也有点不甘寂寞。
“没有。”阿爽刚说完,又有点后悔,这不是把话题堵死了吗。
陈伟笑了一下,说:“你真是个独特的姑娘。”
“为什么?”阿爽忙问道。
陈伟微笑着说:“在这种情况下,姑娘想要知道的多着呢:男方的单位啦,工作啦,工资收入啦、住房条件,家里有无老人啦。想知道可能还不止这些吧。”
阿爽确实想问这些,但以往受了那么多挫折,她决心这回要用一种全新的观点来对待眼前的这个人。
她轻声说:“这些,我都不想知道。不过,我想知道的又问不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愿意全部以实情相告。”陈伟笑着说。
“我想知道你的心思,你的学问,你的为人。你说,我问得出来吗?”
陈伟一听这话,怔住了。他来赴约之前,姨妈说了那么多夸奖阿爽的话,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来了。
本想把信交还给阿爽,寒暄几句分手。可见面之后,不知不觉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听了阿爽一番话,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姑娘,自己面临的是一个严肃而重大的选择。
月亮躲到云层里去了。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第二天,阿爽在路上碰到了冯姨。
冯姨拉住她的手说:“你真好眼力,陈伟好学上进,事业心强,还是市里的劳动模范呢。阿爽,你千万要抓住他。”说完笑眯眯地望着阿爽。
阿爽看了看从身旁穿梭般过去的车流,红着脸急急地说:“冯姨,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过了几天,阿爽上班时,看见前面有个背影很跟熟,她近前一看,那个穿着工作服,手拿竹扫把,迎着灰尘扫着马路的清洁工正是陈伟。
阿爽突然觉得头昏脑涨,心里发寒。她镇静了一下情绪,这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陈伟回过头来,见是阿爽,十分高兴,说:“最近我分到这条马路上来了,以后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了。”
陈伟指着身旁年长一点的工人说:“这是我师傅。”
老清洁工回过头来,陈伟又指着阿爽说:“师傅,这是我的朋友刘爽。”
阿爽心事重重地向老师傅点点头走了。
没多久,阿爽找了个清洁工的消息像十字街头贴告示,众人曾知了。
有几个女工围住阿爽,七着八舌地说:“你究竟看上他哪一点呀?”
“你叫我们小姐妹的脸往哪儿搁!”
阿爽低着头不辩解,只是一个劲地干活。
好不容易下班了。阿爽刚出厂门不久,突然看见厂里一群男青工正围着一个人在大呼小叫。
她不经意地往人群中瞟了一眼,天啊,被围在中间的竟是陈伟。一个愣小子揪住陈伟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以为阿爽找不到对象就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他一撒手,把陈伟往后推去。
站在对面的一个八字胡顺势扭住他,尖着嗓子叫道:“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欺负我们厂里没人吗?”
另一个蓄着绵羊头的小子还扬着拳头对他说:“厂里的女菩萨还不够我们自己分配,你要是敢再来找阿爽,我就打断你的腿。”
刘爽看到这里,周身的血直往脑门上涌。自出生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侮辱她,奚落她,这么挫伤她的人格和自尊心,一阵从所未有的愤怒充溢着她的整个身心。
她走上前大声喊道:“住手!”挺身护住陈伟,怒斥这帮工人:“卑鄙!你们还算是人吗?”
阿爽的出现,使他们吃了一惊。在她那愤怒的目光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几个人悻悻地溜了。
阿爽帮陈伟把衬衣扣上,掏出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血,当着众人的面,挽着陈伟出了厂门。

从那以后,阿爽公开了她和陈伟的关系,经常一起逛马路,看电影。厂里的人看阿爽铁了心,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天晚上,阿爽跟着陈伟来到一栋新落成不久的住宅前,沿着花径,穿过葡萄架,走进了一间摆设整洁的客厅。
阿爽一看房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不禁惊奇地问:“这是?”
“这些照片都是我的剧照。”
“剧照?”
“我是文工团的演员。”
“啊!”阿爽万万没有想到:“那你在马路上……”
陈伟请阿爽在沙发坐下,笑着对地说:“不久前,我接受任务,在一部反陕城市清洁工的电视剧里扮演男主角,并到环卫部门体验生活。看来,我扮演这个角色还是挺像的。你们厂里的人不都把我当成货真价实的清洁工了吗?”
这时,冯姨从外面走了进来,陈伟忙站起来招呼道:“姨妈,你来了。”
“嗯,阿伟,我刚才看见你爸爸,他说今晚有急事,回来晚一点。”
冯姨一看阿爽在这里,逗趣道:“看来我有喜糖吃喽!”
说着在阿爽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你们是很好的一对。阿伟原来在一家街道小厂工作,对工人始终有很深的感情。当了演员以后,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结果把个人问题给耽误了。他妈十分着急,才瞒着他把照片放在我这里。”
直到这时,阿爽才知道冯姨原来是陈伟的姨妈,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关键时刻听了冯姨的话,不禁对冯姨充满了感激之情。
冯姨又问阿爽:“我有点奇怪,那么多张照片中,你是怎么看中了阿伟的?”
阿爽没办法,只得把抓阉的事说了出来。
冯姨一听,忙说:“阿爽,你用那种办法找对象可不对。”
阿爽诚尽地说:“多次不成,我想听天由命,一切随缘。”
冯姨看她那尴尬的样子,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知错能改,就不说了。其实,任何一对恋人的相爱,总是有点碰巧的,只不过没有你们奇待罢了。你们这事,简直可以写成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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