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故事已由作者:茜拉里,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上午十点,段朗月一行抵达NORMAN北京总部。
作为国际上首屈一指的奢侈品牌,每一年秋冬大季NORMAN都极其重视,段朗月这次就是代表被业内称为航空母舰的成衣供应商贸安,对接设计师当面批改F22成衣意见。
在会议室等待间隙,施蔻凑近段朗月耳边道:“F22这季我听说新换了个设计师,是个英国UAL毕业的狠人,NORMAN花了大价钱挖过来的。”
尚来不及回应这个八卦,只听背后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抱歉,久等了。”
段朗月转身,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将将挂起的微笑便猝不及防定格在了脸上。
“你好,我是F22季的设计师,陈生。”
男人带着设计部的其他人走近,周身强大的气场,就算是做模特也无半分违和。
陈生,是他参加设计比赛出道的名字。
葳蕤生光,是个好寓意,段朗月想,这名字大概是与他的本名有关。
到底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段朗月很快调整好呼吸和表情回应:“很荣幸跟您合作,我是贸安男装二部的负责人段朗月。”
陈生挑了挑眉,好似看穿了段朗月的伪装,眼睛里是一闪而过的轻蔑,快得差点让人抓不住。
段朗月面上依旧笑着,指甲却深深嵌进了掌心,脑海中划过的记忆碎片快得像提了二倍速,很多她以为不再清晰的昨日开始一帧帧地闪现。
那年夏天潮湿闷热的操场上,段朗月没有抓住那只蝉,所以肖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十年后的夏天,那只蝉似乎闯进了时空隧道的裂缝,停驻在了段朗月的面前。
十七岁那年荒谬不堪的暗恋,晦涩不明的喜欢,坠入那双还泛着清亮涟漪的桃花眼,也直直降落在段朗月的心底。
2
盛夏蝉鸣的午后,段朗月走进校医室,空无一人。
刚才上体育课被迎面跑来的男孩子不小心撞倒在塑胶跑道,肩膀处隐隐有红色透过白衬衫映过来,应该是破皮了。
翻了一圈才找到消毒用的红药水和棉签,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段朗月才小心翼翼脱下衬衫,露出里面打底的吊带。
受伤的位置比较靠后,她略有些笨拙地用棉签探着位置,一番动作下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需要帮忙吗?”
在段朗月不知第几次因为力道过大而戳到伤口,忍不住“嘶”出声时,门口响起一道含着促狭笑意的男声。
段朗月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背过身拿过身旁的衬衫想要穿上,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别遮了,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男生探过身,微风里裹挟着他校服上洗衣液的清香。
他接过段朗月手里蘸着药水的棉签,然后兀自掀开她肩上刚披上的校服,认真细致地开始帮她上红药水。
因为对方自然而熟稔的动作,段朗月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直到他上完药水,将她肩头的校服重新拢好时,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温度灼人,她才反射弧过长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子通红。
段朗月挥开他的手转身,状似凶巴巴地斥责:“你刚才很没有礼……”却在看到那双即使逆着光影依旧波光粼粼的眼睛时,一下子噤了声。
每每回想起这一刻,段朗月都必须承认,她从来都是对这双眼睛见色起意,那样标致而深刻的一双桃花眼,即使再出色的五官,都成了衬托它的点缀。
“想说我没有礼貌?”男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像他松垮的校服领带一样,满脸的玩世不恭。
段朗月生怕再被蛊惑,眨了眨眼,撇过头,强自镇定道:“我又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啊。”他边随意地说着,边低头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拿起手边的那盒创可贴,看向她,嘴角泛起好看的弧度:“段朗月。”
他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早上升旗仪式发言,你不还宣扬同学之间要友爱互助?”
段朗月一时无言,心中满是陌生无比的躁动,撩拨得她口干舌燥。
3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三个小时的会议段朗月没有再表露过任何与工作无关的情绪,几乎让陈生以为开始时她的失态只是错觉罢了。
当走出NORMAN总部,段朗月却只觉恍如隔世,教人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施蔻是在北京上的大学,晚上轻车熟路地带着段朗月摸到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家酒吧,美其名曰帮她放松放松。
坐下没多久,便看到白天见过的NORMAN的几个设计师走了进来,陈生赫然在列。
段朗月看着不远处舞池里的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低垂着眉眼,满身的随意和懒散,与十年前的气质截然不同。
“陈生这种款一直都是你交男友的标准吧?”施蔻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目光越过舞池看向陈生。
“那么明显?”段朗月面上已带着些酒后的潮红,笑问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施蔻拍了拍她的肩,带着鼓励。
十年前段朗月以为陈思葳只是她人生路上的插曲,但是年少时那份未被点破的情愫却随着时间愈发发酵得厉害,不止一次段朗月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冲动一点是不是也不至于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带着那么多不甘心,段朗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舒了口气走向舞池。
明明没多久,陈生身旁已经挤满了和他共舞的女人。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段朗月不动声色挤了进去,站在他面前。
他们来前应该已经喝了些酒,陈生似乎有些微醺,看到段朗月他没有过多惊讶,只抬了抬帽檐然后挑眉:“你是白天那位,叫……”
段朗月目光直白热烈,似藏着千言万语,她凑近他的耳畔,用他正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叫段朗月。”
舞池里扭动间隙,陈生的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划过她的脸颊,笑意暧昧:“我记住了。”
我记住了。
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当年离别时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但今天正在发生着的一切却无一不在提醒她:他早就忘记了,即使当年是他先喊出她的名字。
酒吧的DJ没有给段朗月过多反应时间,两个人随着越来越嗨的音乐越贴越近,就像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任何一对酒肉男女一样。
陈生拽着她的手走出舞池,脚步生风地将她带到四下无人的消防通道,然后搂上她的腰迫不及待吻住了她,他的吻和他慵懒随性的气质不同,霸道又肆虐,让她险些招架不住,丢盔弃甲。
4
那么暧昧的氛围下,段朗月突然想起那年实验楼里手电筒照出的那束光。
校医室匆匆一面后,段朗月便没有再见过那个男孩子,学校太大,她连他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直到临放暑假前,她和学生会另一个同学一同安全巡检时,才在实验室的楼道里又遇到了他。
准确来说,还有他的女朋友。
手电筒的灯光直射在黑暗中忘情拥吻的情侣身上,男孩子抬头,微眯着眼,伸手挡住刺眼的光。
看清了他的脸后,段朗月心跳如鼓,本来即将破土的欣喜在反应过来现下的场面后,逐渐凋落。
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呢?
他似乎也认出了她,短暂地惊愣后,非但没有惧怕她学生会的身份,反倒搂过身旁有些瑟缩的女友,眼尾勾起,朝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算了,我们走吧。”明明脑袋“嗡嗡”作响,开口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冷静。
段朗月调暗手电筒,拉着身旁的同学转身离开,未曾看到身后的男孩子一点点暗下的眼神。
走出实验楼,两个人暧昧拥吻的场景像是放电影似的,在段朗月脑袋里不断地跳着。
“他是这学期国际部刚转来的陈思葳,”同学的声音略带着些愤慨,“你也知道国际部大半都是准备出国镀金的渣滓,的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国际部的陈思葳?”段朗月意识逐渐回笼。
“是啊,才来没多久,听我国际部的朋友说,女朋友都换了两个了,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同学依旧喋喋不休,但语气里多少带着些羡慕,“不过谁让人长得好看家里还有钱呢。”
段朗月回身看了眼夜幕笼罩下的实验楼,抿了抿唇,难怪那天在校医室他表现得如此波澜不惊,原来早就是个情场老手。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转瞬即逝,快得教人抓不住。
从那天开始,即使不刻意制造偶遇,段朗月也时不时能看到陈思葳。
有时候是在食堂里,他和身旁的人谈笑风生地从她餐桌旁经过,白色的校服衣角翻飞着蹭过她的手臂。
有时候是在篮球场,他从场上跑下来接过女生手里的矿泉水,额上的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还有时候是放学时拥挤的人潮里,抬眼便看到他的背影,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俊挺拔。
他的身旁形形色色出现过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一次是她段朗月。
高二结束,陈思葳要提前出国,去加拿大。
段朗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国际部的人说是陈思葳在校外惹了事,家里人头痛不已才决定提早把他送出去避风头。
卷子上的数学题怎么也算不出正解,正如段朗月如何也理不清的思绪。
十七岁的喜欢就像突如其来的盛夏,反应过来时早已深陷其中。
看着稿纸上满是“葳蕤”二字,人生第一次,段朗月翘了晚自习偷偷跑了出去,等在陈思葳放学回家的路口。
少年踏着月光姗姗来迟,却不是为她而来。
段朗月靠着墙,回想起这一年所有与陈思葳相关的际遇,闭上眼突然释然地笑了笑。
她从拐角的黑暗里走出,站定在陈思葳面前,原本等待时打好的腹稿被全部推翻,只余一句:“陈思葳,出国后要好好做人。”
然后将手里那束向日葵递给了他,荒谬无比却虔诚热烈。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陈思葳脸上露出丝毫未曾掩饰过的情绪,就连清亮的瞳孔似乎都在地震。
未等他回答,段朗月又说:“很唐突是不是?没关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明明那么酸涩的一句话,段朗月的眉目间却是一派疏朗,像她的名字一样。
陈思葳很快便掩下震惊,接过段朗月手里的花,好几次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都被他按下,最后只道:“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向日葵,我会好好记住的。”
就像那个蝉鸣燥热的午后,他喊出她的名字:“段朗月。”
良久,两个人相视一笑,为这个十七岁的夏天画上了句号。
5
段朗月从思绪中抽离,咬下他的下唇,尔后一把推开。
两个人都还喘着气,陈生吃痛地皱了皱眉,显然很不满。
“欲拒还迎?”他抛出的问题过分直接。
初见时对他的失神,舞池里对他的主动,接吻时对他的动情,然后顺理成章该进入下一步时,她却突然喊停,任谁都会觉得她在玩把戏吧。
此刻门外的喧嚣与门内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门之隔,像是隔了两个世界。
段朗月抓了抓头发,背脊靠着冰凉的墙壁,有些无力地向他道歉:“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生没有说话,平静下来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片刻,像是视死如归似的,段朗月抬头正视那双清亮的眼睛:“我只是希望我们有一个正常的开始。”
如果可以,让十年前不够明朗的喜欢就此掩埋,用全新的自己和他重新开始。
但是陈生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勾起的笑容是再未掩饰的嘲讽。
他动作温柔地将她散落的长发掖向耳后,可说出来的话满是绝情:“段小姐,在我这里没有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的开始。并且作为你的甲方,我不得不说你真的过于有牺牲精神了。”
言下之意,竟是讽刺她为了工作勾引他。
兜头一盆凉水的滋味不过如此,段朗月一下子清醒了,从见到他那刻起自己就没有正常思考过的脑袋终于重新开机启动。
哑然,羞愤,不甘,那么多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后最终回归理智,再抬头,除了刚才激情过后尚余的那点红晕,段朗月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情动了。
“这样的氛围一时意乱情迷也情有可原吧,我们之后的合作还是需要顾全大局对吗?”开玩笑似的,段朗月又说,“不过我的酒量好像真的半点没有进步。”
说罢,一点没有留恋地拉开消防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身后陈生挑了挑眉,有些可惜地舔了舔唇角,感叹女人变脸速度之快。
但是段朗月一番找补回来的话倒也让他重新正视起她,段朗月的确是个很抓人眼球的女人。
撇开优秀的外貌和履历不谈,她身上有种令人无法忽略的韧性,好像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即使惊世骇俗,她照样敢去做。
他莫名觉得,对于自己,段朗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他们有过什么交集,能让段朗月不顾初次见面便有着如飞蛾扑火般的执着。
“怎么?出师不利?”施蔻见段朗月没精打采地回来,问道。
段朗月摇了摇头,她不是个多保守的人,但她知道倘若今天真的跟陈生发生点什么,她反而会懊悔一辈子。
不过刚才,怎么也比十年前的自己强那么一点了。
6
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段朗月没有再在工作场合表现出对陈生有任何想法,一切似乎从那个晚上过后回到正轨,而她专业的工作态度、成熟的设计见解反倒令陈生对她刮目相看。
中午段朗月在茶水间休息时,恰好碰到过来倒咖啡的陈生,她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过多热情,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那天酒吧的意乱情迷全是陈生自己的凭空臆想。
“要来一杯吗?”陈生主动搭话。
“不必了,谢谢,”段朗月拒绝道,“您自己喝吧。”
不知为何,陈生竟听出几分赌气的意味。他略一挑眉,没再说话,一时间茶水间只剩下咖啡机运作的声音。
等到陈生拿着咖啡坐到段朗月对面,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
回想起这短短不到十天的接触,对她的偏见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瓦解,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没有那天晚上的险些失控,段朗月也正好是可以吸引他的那类女孩子。
美丽、聪明、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时不时带着些出其不意。
想起那天会议上,段朗月明明觉得设计师周帆的设计有诸多不合理,但面对向来固执自我的周帆,她硬是压下呼之欲出的反驳,问NORMAN借了打样间,通宵做了两个模型,第二天拍在了周帆面前,言笑晏晏道:“眼见为实。”
想起那天她脸上隐隐的解气和不多见的嚣张,陈生不禁失笑。
段朗月睁开眼时,正好陷入一双温柔的桃花眼。
施蔻有句话说得很对,男人只要有一双桃花眼,看什么都自带深情款款。
比如现在眼前的陈生,她就差点溺毙在他的眼神里,令她莫名有了燥意。
陈生半分没有被戳破偷窥的惊慌,反倒撑起下巴,光明正大地直视她,然后清冽的嗓音喊出她的名字:“段朗月。”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窗外的光透过百叶窗帘,细碎地倒影在他的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段朗月突然有些恍惚,明明同样一张脸,明明同样的话,她却半点无法将他和十年前的那个男孩子重合在一起了。
阔别经年,陈思葳似乎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阳光肆意的男孩子,他蜕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尽管耀眼,却是截然不同的疏淡和骄矜。
让她比十年前沦陷得更快了……
陈生见她似乎有些出神,好像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这让他有些不满,于是他又开口问她,打断她的思绪。
“我告诉过你我的本名吗?”
闻言,段朗月百感交集地笑了笑,一边嘴角有个很淡的梨涡:“我知道的,草木葳蕤,情思漫漫……”
陈生这下可以肯定,在过去某个自己并不清楚的时间节点,他和段朗月有过交集。
就在陈生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段朗月放在桌上的手机闹钟响了,代表着午休时间过了。
她扬了扬手机:“还有最后半天,继续努力吧。”
陈生听罢看似漫不经心回以一笑,掩下心底生出的那股陌生的不舍情绪。
7
段朗月是被飞机气流颠簸醒的,捡起滑落至脚边的毛毯,摁开手机屏幕查看时间,再过一个小时时终于可以回到上海。
一旁的施蔻还没醒,段朗月无聊点开微博,却发现粉丝列表多了两个关注人,其中一个是周帆,另一个居然是……
想起北京的那天下午,段朗月一行人和NORMAN的设计师们告别,周帆突然道:“段小姐,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
周帆有着非常典型的设计师脾气,高傲敏感,虽然不会过多展露,但在工作中很明显地,除了陈生,他不愿意和贸安其他人有过多接触。
所以在听到周帆的主动示好时,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包括陈生。
“当然!”段朗月友好一笑,“朋友的第一步,从微博互关开始。”
听罢周帆也笑了起来,然后拿出手机,两人互关了微博。
当时一旁的陈生看似不动声色,现在却偷偷关注了她,段朗月压下心头的微微惊讶,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弧度。
片刻后她将目光转向舱外,若有所思。
回上海后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从春到夏,段朗月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和陈生越来越频繁的联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上海后陈生会时不时给她的微博点赞,而他自己也从一两个月一条微博,变成了隔三差五地更新,好像特地给某个人看的一样。
顺其自然的联想,不多不少的暧昧,让段朗月心里对陈生那点冲动又变本加厉起来。
终于在某个喝了酒的晚上,段朗月对他说:“那天不止是临时起意乱了分寸。”
陈生没有正面回复她,但是从那天以后他经常会在微博上和她互动。
从起初的工作探讨延伸到后来的生活分享,从北京不甚鲜明的春天说到上海燥热难捱的夏天,从陈生那只叫赫本的阿拉斯加到段朗月儿时养过的兔子奥黛丽。
段朗月逐渐不再记起十七岁那年关于他的遗憾,取而代之的是如今他带给她的那份鲜活的悸动,那种即使躲进被窝也会在黑暗里悄悄红了脸的心动。
隔着网线,段朗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却疯得如此甘之如饴。
8
六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段朗月困在了公司,从七点等到八点,雨势终于开始变小。
在公司楼下等车的间隙,段朗月打开微信,对话停留在陈生早上十点对她说:“今天又和楼下的流浪猫打了照面。你吃了吗?”
段朗月舒开笑容,回复他:“刚下班,今天上海的雨很大。”
收起手机,段朗月看着雨幕,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样已经很好了,要懂得知足,她想。
似乎过了很久,远远的一束刺眼的光向她驶来,段朗月微微眯起眼,伸手挡住那束光,心却莫名“咚咚”地像踩在鼓点上,跳得飞快。
尔后灯光熄灭,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段朗月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举着一顶黑色的大伞,缓步从夜色中向她走来。
微散着雨丝的发梢,形状姣好的桃花眼,设计精简的白衬衫。
是将近三个月未见的陈生。
冲破时间和空间的桎梏,他在某个夏日,重新出现在了她身前。
潮湿的地面,飘过的微风,雨幕下的你,前半生所有的心动相加,不及此刻你的半分温柔。
“你怎么……会在这里?”收起惊喜,段朗月抬头问眼前俊朗的男人。
陈生挑了挑眉,竟带着些调笑反问:“不喜欢吗?”
段朗月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意外,”说着唇边笑容扩大了几分,又补充,“不,应该是很意外。”
刚才还在微信上说着话的人,现在毫无征兆就站在了眼前,恐怕只有电视里才会有这样的情节。
陈生的笑意也再藏不住半分,向来疏淡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向她解释:“公司暂时把我调来上海跟进一段时间。”
他没有说的是,这是他主动申请的,但是有些话无需言明,段朗月也懂。
“那……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公司?”
陈生扬了扬手机,因为笑意眼尾向上勾起:“你告诉我的。”
送段朗月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段朗月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万家灯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重逢的欣喜,暧昧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今天的车程似乎格外短暂,到了楼下段朗月解开安全扣,悄悄拍了拍自己有些笑僵的的脸,问他:“房子找好了吧?”
“没找好的话,你会收留我吗?”陈生万分自然地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三分调笑,七分蛊惑。
段朗月眨巴着眼睛,明知他是开玩笑,到底还是有些心猿意马。
陈生看着她难得失措的样子,不再逗她:“找好了,明天搬进去。”
暗暗舒了口气,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她说:“明天周末,我帮你搬家吧。”
说罢却又后悔起来,也不是这样上赶着去人家家里的吧……
“好,早上我来接你。”
段朗月胡乱地点着头,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这时陈生却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他身后的车窗外依旧是四散的细雨,落在玻璃上然后缓缓滑下,可是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不沾染半分水汽和尘埃。
她听见他问:“段朗月,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正常的开始?”
男神出国她未能表明心意,十年后重逢,男神反主动寻她告白
从朋友开始做起,如果运气好,我们彼此携手奔赴未来,充满希望;如果运气不好,我们走散在时光的长廊里,不留遗憾。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段朗月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眼睛有些酸胀。
人间永远有秦火焚不尽的诗书、法钵罩不住的柔情,这一刻,段朗月抛开所有清醒与克制,心甘情愿沉溺。
9
说是搬家,其实也真的只是人住进去而已,还在北京的时候陈生便已经开始着手上海的居住事宜了,所以一上午段朗月其实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打扫打扫卫生罢了。
“过来休息下再弄吧。”陈生拖着门外刚刚快递过来的箱子,招呼她过去休息。
看着差不多收拾好的屋子,段朗月满意一笑,然后坐到铺好的地毯上,看他拆着快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些是什么?”
“应该是我母亲从家里寄来的一些东西。”
“你是哪里人呀?”段朗月明知故问。
“无锡人,不过高三毕业就去英国了,一直也没怎么回来过。”陈生耐心颇好地回答着,一边将箱子里的书籍和相册拿出来。
段朗月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不是高二那年就被送出国了吗?但尚未来得及细想便被一个相框吸引了视线。
她从一堆书籍中将它扒开,赫然是一张全家福。
但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一家四口中那两个小男孩除了神情举止……长相竟一模一样。
和陈生接触后那些她觉得陌生的东西,从心里挣扎着破土而出,段朗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下声音:“原来……你还有兄弟吗?”
陈生接过段朗月手里的相册看了眼,熟悉的桃花眼泛起笑意:“嗯,我有个双胞胎哥哥,从小就爱闯祸,大了些便被我爷爷拎去上海读书了。”
“那你呢?一直在无锡?没有转学来过上海吗?”段朗月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问到后来声音已有些颤抖。
陈生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抬起头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段朗月攥着衣角的指骨微微泛白,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么多质问却半分说不出口。
难怪十年间他的气质可以变得如此截然不同,难怪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提醒,他都一点记不起她。
本来傻傻地觉得十年后她要用全新的姿态和他开始,所以半分未提从前,没想到却让一切错乱成了一个笑话。
“一直……都是我弄错了。”半晌,段朗月才松开衣角,颓然地笑着说了句。
陈生向来慵懒的眉头此刻紧皱,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头升腾起,却被他强制压下,因为这是他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
“你哥哥是高二那年去的加拿大对吧?”
陈生看着段朗月有些灰白的脸色,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段朗月眼里的涩意越来越强,挣扎着问出结果。
听到这句话,陈生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必须承认事情正在不受控地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愈演愈烈。
“陈思蕤。”他开口,喉头干涩。
草木葳蕤……他不仅可以是葳,也可以是蕤。
从一开始,便是她搞错了。
段朗月死心地闭了闭眼,头脑一片空白,然后忽略现下如此可笑的情景,强颜欢笑撂下一句“我有些不舒服”,匆匆跑出了陈思蕤的家。
10
许多年不曾如此心乱如麻过的陈思蕤,在她离开后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联系了陈思葳。
那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当他提起段朗月时却难得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像释然似地开口:
“思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但她是我那么挥霍放荡的青春里,极少数不敢去抓住的人,”顿了顿,陈思葳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年少错过的人,便很难再有以后了。”
陈思蕤突然就想起了陈思葳出国那年非要去纹的那朵向日葵,还有段朗月假装不经意问他的那句——“你喜欢向日葵吗”?
他从未料到过自己和段朗月的交集,竟是因为这张和陈思葳同样的脸……可是那又如何呢?
往后的十年抑或二十年,他有信心让她爱上玫瑰,抑或是雏菊,总之,不再执着于十年前那束向日葵。
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给段朗月时间,因为他明白,抓得太紧,只会让她逃得更快。
晚上临睡前她收到陈思蕤的消息,忍了那么久的眼泪最终还是决堤,她胡乱地抹了两把,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再去看它。
其实对陈思蕤的感情,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她自己都已经不明白,是把经年累月对陈思葳的念念不忘转嫁在他身上的喜欢,还是因为他就是陈思蕤,所以她喜欢他。
那些对着陈思蕤的小鹿乱撞,都是真实的吗?她茫然了。
没多久段朗月便请了年假,加上平时积攒的假期,竟也有十余天,在她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前,她单方面切断了和陈思蕤的所有联系。
她知道这种行为一点不成熟,但是她别无他法,这几个月和陈思蕤的所有过往,似乎都在嘲笑她的愚蠢,说着喜欢一个人十年,却又能够被一张相似的脸蒙蔽、吸引,甚至沉沦其中。
段朗月去了趟加拿大,走进了她年少时因为陈思葳而一笔一画勾画过那么多次的多伦多大学。
但是站在古褐色的学院楼前,她能想到却是陈思蕤和她说起的他在UAL时的生活,还有那个夜晚他抓住她,小心翼翼问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正常的开始。
陈思蕤没有再来打扰他,只是每天都会在微博上更新一张图片,他知道段朗月不想和他联系,他便用这种方法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回国那天,出了机场,段朗月看到陈思蕤今天的微博上写的是:“听说公寓楼下那只流浪猫已经被收养了。你吃过饭了吗?”
耳边是不断的车流声,头顶上是高悬的烈日,段朗月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11
晚上十一点,陈思蕤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却在家门口看到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他的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走上前蹲下身,轻拍她的背脊:“朗月?”
段朗月抬头,月光倾泻在他的头顶,那双眼睛没有往常那么清亮,但就这么看着她,却俱是深情。
第一次,她张开手臂,主动拥抱住他。
第一次,他那么强烈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幸运。
“陈思蕤,以后我不会再认错了。”
陈思蕤愣了愣,然后笑容一点一点扩大,回抱住她,声音低哑:“好。”
那年夏天的蝉早已飞走,载着少年时代早已落幕的爱恋,而只要抓住这个夏天的温柔,就能不留遗憾。
出场顺序固然重要,但是人生不同的阶段,我们故事里的男主角,都不同。(原标题:《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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