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市观澜镇万盛电子厂上班时,我的工作是把纽扣一样的线路板按顺序排在文具盒一样大小的铝盒子里,再给对面的女孩子贴IC。
四张短的工作台首尾连接成一个长的台面。这边大多数时间就我一个人,左右宽阔,蒙着头机械地重复地排,一盒盒一摞摞的,产线上拉长助理会帮我记数,两分钱一盒。
我对面时常坐着四五个女孩子,低着头,拿竹签粘上芝麻粒大小的集成电路,贴在我排好的线路板上,再送去上线、过胶、烘烤,接上电源测试,一般都会发出叽里呱啦噗呲噗呲的声音,响彻整个车间,此起彼伏。
拉长五十来岁,为人和蔼,纪律严明,基本上不准大家多说话,说IC沾了口水,就坏了,以至于和对面的女孩面对面坐了数月,也就仅限于知道彼此的名字,上下班期间简短交流,略记得些样子。
厂里没有周末,一天十二个钟,除了吃饭,没有休息。
夏末困乏,一天中午,拉长在线上打盹,周围只有作业的声响,安静如常。我面前摆着铝盒子排板,这时从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丹洋,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我抬头循声望去,斜对面的一个女孩子补充道:“其实我要介绍的人……!”
说完顿一顿,看向旁边的女孩,接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忙把目光收回我的对面。
对面的女孩子正低头贴IC,乌黑长发,从前额飘下直遮耳垂,再顺工作台面瀑布而下,只剩挺直的鼻梁和那张秀美的脸庞。
此刻头低得更低,明显因刚才的话而害羞,耳根有些绯红,手时快时慢地来回着,不说话。
在这一刻,我开始在心里搜寻关于这位女孩的所有印象。
半年多来,我对面一直坐着这么一位女孩子:她朴素着装,高挑身影,鹅蛋脸型,没染头发,清新自然,手腕上偶尔会看到戴有绑头发的浅色橡皮筋,脖子上身上没有佩戴其它任何多余器件。
女孩平常少言寡语,而我要不是这一句话,却如同忽略自己的存在一样忽略了对方。
此刻提起,平常的点滴一起涌上心头。
我略想,那双眼睛我也曾偷偷瞄过,眼角四周总是不经意地泛着光芒,似乎有着许多藏不住的心事,平添的多愁善感,仿佛本该不属于这凡间世界,眼睛闪耀出的光,刺凡人眼。
我也曾悄悄瞧过脸面,脸庞间总是自然而然地生成一圈薄薄的云雾,弥漫开来,再弥散开来,守护着这一片清纯。
我长望过那背影,长发飘逸,腰身玲珑;偶一回首,目光轻触,神色间会透露出一种撩人心弦的事物。
偶一转身,空气中就会旋起一柱涟漪,让人心旌荡漾,耳目眩晕。
此刻这样的女孩就在眼前,倘一抬头,时间就会停留。
这是一种纯粹的美,哲学里的美,如同观音一样的姑娘,一样的祥光,一样的模样。
也因为这样,几次都不敢正视那双眼,如同会亵渎了神灵。
女孩没抬头,我给斜对面的女孩子回道:“其实我……!”
我想说在老家我有桩娃娃亲的亲事没处理好,斜对面的女孩子说道:“感情的事是要相互了解的,慢慢来!”
女孩有一个和宋祖英相似的名字,一次下班她走在我旁边说:“我不想在这里做了,时间长待遇也不好!”
我不知道说啥好,只说:“等存了点钱,我也要重新找过,这里太压抑了,看书的时间都没有,远看也没啥前途,不过现在还得再坚持,至少有个落脚点吃饭处。”
没多久女孩就辞职了,我也在年底辞工,去父母那里待了两月。
隔年再次到深圳,通过三和职介所的现场招聘会找了秀峰工业园的一家电子厂。
秀峰工业园与世隔绝,没有公交车,下了环城高速,搭个摩的蜿蜒而进十多分钟,前面豁然一座大门,门边“秀峰工业园”金边凸字,里面厂房林立,A栋、B栋、C栋……,人来人往,各式厂服,热闹非凡。
我举目四望,跨步前行。
“马丹洋!”一声惊喜而清脆的声音。
“宋余英!”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是万万也想不到我们会再一次这样相遇的。
“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我们几乎同时以同样的神色问对方。
简短聊了近况,她情绪突然低落,随即又略带神秘又故着兴奋地对我说:“这里也不好,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找我!”
说完像是交代完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一般。
我心想说我能有什么事呢,但看她那认真模样就“嗯嗯”地点头。
开放初期的工厂,作息时间都是人生理的极限,还是正当时下的青年。
在园区遇见了一些事和人之后,我才明白了女孩口中的“什么事”是什么。
中国社会的底层,各朝代都有一帮寄生于劳苦大众的人,这些人被称着街头混混,这些“打工是不可能的”人也总是用一些非常手段来获得社会资源。
园区也有这样的人,一帮一帮的,打架斗殴是常事。
一晚上下班回宿舍,又见楼下一群人争斗,这类事我向来不沾边,只是这次晃眼间看到有位熟悉女孩的身影,裹挟其中。打斗中一男的大叫道:“老子把妹仔,关你娘的什么事?”周围有人劝的骂的拉扯的还有女孩哭着祈求的,一锅沸腾的粥。
我很软弱,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直到园区民警呵散众人。
我只觉得陷于其中的女孩有我的责任,我保护不了喜欢的人。
那一夜,我彻夜失眠。
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像阿道夫一样清理这个世界,批量性地消灭寄生于世的这些高级的动物,但这一刻我是懦夫。
从此我更憎恨那些流氓似的人,后来终于和园区混混起了冲突。
事后报到园区公安,警员问有无伤亡,我说没有;又问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我说也没有,警员说那这不算什么事,没必要立案。
有个多月的时间没在园区见过宋余英,我也接了村里代课的活,临行前到远离工业园的商场购置些物品。在商场转角处,第三次遇见这位女孩,这一刻我有种别样的感觉,这感觉刺激着我要记住这三面之缘,这三次的相遇,这美丽的女孩,十年二十年直至永远。
永远要记着的就是:男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软弱!可以不争,但不能不取。
这次女孩换了身厂服,我知道她这是换了个地方换了家工厂,我们彼此打个照面,低头彼此问候一声,便踏上各自行程,从此一生错过,错过一生。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天生是弱者,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是被动的。
老天爷给了男人一根棍子,除了用来传宗接代外,还有就是用来保护女孩,也只有保护好了女孩,才能传宗接代。
而姻缘是不是天注定的,也只有天知道了。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qumingo.com/47804.html